【琛南】让他降落

*港风现背,ooc归我,真实是他们的

*bgm 悄悄告诉你-范玮琪

 


 

01

 

姚琛第一次见到男孩是在雨季里湿漉漉的六月。

 

虽然在港岛这片地上也不论什么雨旱,一场大雨兜头淋下来半分钟就能把人浇得晕头转向。这晕头转向的功夫里,就已经改天换地。所以人常说,黄金地来了一趟,有人赚得盆满钵满,有人输得连底裤都不剩,平白无故地遭罪,最是正常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偏偏有执拗的初生牛犊不怕老虎,一头扎进来。

 

姚琛当然已经不算是初生的小牛犊,可是的确还是同龄人里少有的理想主义者。他总是抱有某种天真的期许,一双几乎称得上过分温柔的眉眼下,平白多添了几分憨直。于是在二十又二的年纪,被家人批评还像没头没脑的愣头青。旁人都说那个岛上捡不到金子,反而容易搞丢了吃饭钱,他偏偏还要自己走一遭。邻居们一听到他要去那里,往往都上下打量他两眼,摇摇头走开。

 

姚琛想,试试吧,说不准呢。他总是这样告诉自己,也这样告诉别人。每当好心友人欲言又止的劝,他都是那副温和的样子,嘴里把那个反反复复说了几回的理由又念一遍,把周围朋友弄得没脾气。去吧去吧,等你碰了壁就知道了。

 

又或许他只是在找寻那个前二十年都没找到的东西。梦想,命中人,或者是别的什么吧。孑然一身坐在荃湾和旺角间的老式公共汽车上,姚琛这样想。与他而言,这段旅程就像一个浩大的中转站,将无数他这样的漂泊旅人安置在时间某个角落,等待着被人捡拾。

 

旺角这片地界乱得很,大部分街区新旧林立,人也多。假如在街上走着,身边打扮清秀的小姑娘或许实际上是干着传说中“一楼一凤”的行当。但是这里的繁华也是当真的,整个油尖旺心尖尖上的一块地,多少人时刻窥探想来分一杯羹。这阵子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个礼拜,哪里都泛着潮气,人行道上的石板咕咕冒水,一脚踩下去从鞋底湿到鞋面,路上的人倒是难得少了起来。

 

姚琛从便利店的货架上拿了一罐生牛奶,一袋夹心面包。看着玻璃窗外呼啸而过的车流,姚琛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茫然。他刚刚从来的车上下来,身上没有雨伞,最新的一件风衣也被淋得七零八落,没了原有的形状。这会子到了旺角,真实是人生地不熟,他只好推开了最近一家便利店的门。

 

便利店不大,和其他的24小时营业店并无二致,唯一的特点就是店里颇为另类地放着蓝调的爵士乐。

 

查特贝克的《蓝色迷情》。

 

配上外面的小雨确实应景。姚琛仔细听着,没忍住在货架前轻轻跟着节奏摇晃,慢悠悠夹着面包走到收银处付款。他把面包和牛奶搁在台子上,正想抬手掏钱的时候看见收银机器后面坐着个小孩。

 

小孩第一眼看过去可以用“乖戾”来形容,一双细长的眉眼,眼尾上挑,直勾勾望向他的目光犀利得很。但再细看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却有点勾人。眉眼一抬,就牵出了原本三分凶狠之外的七分慵懒,嘴唇天然红得带一抹樱桃色,让人想咬。皮肤也白,是电影滤镜下那种白里还是白的奶白色,以姚琛选男友的审美看确实有些过分的好看,不过他总不至于对未成年有什么想法就是了。

 

关键是小孩现在正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他。姚琛想掏钱的手顿住了,在小孩的目光中下意识地抓了抓淋了雨有些乱了的头发。

       

“你是哪里的人噢?”面前小孩挑了挑眉,拖长了尾音问。

       

“我……从荃湾来。”姚琛咽了一下口水,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报出了坐上地铁线的站名。他莫名的不愿在这个陌生却又给他熟悉感觉的小孩面前输了面子。哪怕事实上他只是一个刚下到岛上一周,什么都不晓得的过路人罢了。

 

“屁嘞,”小孩突然眼一瞪,震得姚琛退三步,“荃湾?你拉倒吧,你浑身上下没一点点像。”

       

姚琛有点不服气。眼前看起来像是还念高中的小孩又是凭哪点一眼就看穿他随口扯的谎?尽管他撒谎的技术确实时常落得各路朋友调侃。

 

“那你看我像是哪里人?”姚琛耐着性子反问回去。

 

“总之你不是本地人,而且我赌你来不超过一个月,”小孩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信你自己摸摸口袋喽。”

 

姚琛不明所以,于是依言把手伸到牛仔裤紧绷的屁股后面,结果摸了个空。钱袋呢?姚琛脑袋有点蒙,问号在头顶转了几圈,没忍住地再次用手抓了抓头发。

 

“一眼看你就是不是本地人嘛!这边治安乱得很,警署里的那些个人根本看不过来,就你刚刚那样在便利店周围那么心不在焉地走几圈,没把你这个人都摸掉已经算你幸运了,你晓不晓得……”小孩嘴里训诫的语气十分老道,弄得姚琛不由得怀疑他每天到底要看多少个像自己这样的傻瓜被小偷偷掉钱袋。

 

眼下的情景确实有些尴尬。深夜的便利店里再没有其他人,姚琛倒也不指望突然出现有第三个人出现来增添他的尴尬。谁没有过捉襟见肘的时刻呢,姚琛安慰自己。

 

但现实就是,他现在连面包牛奶的钱都付不起,更别提去旅馆租房间住宿了。幸好身份证没有放在被偷的钱袋里,不然他刚来一周就成了黑户,怕是要打破外地人在这里生存的记录。

 

对面的小孩嘴唇动了动,好像是要说什么,但又颇为纠结地不知道如何表达。结果就是,他和姚琛两个人在凌晨的便利店里大眼瞪小眼。终于,在姚琛不知所措的无辜眼神里,小孩脸上染上一层红晕,看着姚琛愣头愣脑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说:“行了!你今晚去我家!”

 

 

02

 

姚琛的旺角之行注定梦幻。比如刚到就被扒手摸走了钱袋,再比如,现在即将要跟着一个第一次见面还不知比他小几岁的小孩回家。

 

姚琛全程就这样愣愣的看着小孩把便利店打了烊,两个人在深夜里穿过七拐八弯的街巷,弯腰绕过不知谁家忘了收在雨里已经湿透的衣服,和楼下因为失眠而坐在家门口叹气的阿婆问了好,最终停在一座小小的门前。

 

“就一天,”小孩凶巴巴的,一边说一边用钥匙扭开公寓的门,“别指望我明天再留你。” 然后换来姚琛愣愣地点头。

 

公寓不大,而且有属于男生的凌乱。衣服和鞋散落得到处都是,但是姚琛一眼看过去居然看到了几个他认得出的名牌,价格起码人民币四位数往上。还没来得及疑惑,门里撞出来一团雪白,一头扎进他的裤脚。姚琛低头,竟然是一只雪白的萨摩。

 

“哎,好可爱的小狗……”姚琛下意识地蹲下来揉了揉狗头。他平时就属于“母爱泛滥”的类型,也挺有动物缘,平日里看见小动物就挪不开眼,“南南,乖……”

 

听到姚琛嘴里蹦出的这个称呼,旁边小孩猛地扭过头,见鬼似的看着他。

 

“啊……对不起,你的狗真的很像我家里养的一只,”姚琛见周震南神色古怪,以为他不高兴自己乱叫他的宠物,“它就叫南南,还有一只猫叫北北。我走之前已经这么大了。”他伸手比划了一下。

 

小孩突然沉默了。一旁姚琛蹲在地上继续神色温柔的用手给小狗顺毛,十分耐心地梳理,整个人周围好像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一人一狗的画面莫名和谐。小狗在他的手底下打了个滚,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我叫周震南。”把视线从姚琛的动作上挪开,小孩突然开口。

 

“哦哦,那我叫你……”姚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周震南为什么突然自我介绍,一句“那我叫你南南吧”差点脱口而出,之后反应过来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他尴尬的把下半句话咽回去,“周震南啊。我叫姚琛。”

 

“姚琛。名字还挺好听。”周震南咬着嘴唇重复了一遍,明明是夸赞,话音里好像故意带着一点嫌弃意味,“哦还有,它叫雪球。别叫错了,小心它咬你。”末了又装作恶狠狠的补上一句威胁。

 

姚琛觉得他有点看懂周震南的性子了。嘴毒,毒得很,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别扭的小孩。想到这点姚琛笑了,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周震南的头发。

 

“谢谢夸奖。”在周震南炸毛的表情中姚琛温温柔柔地安抚道。

 

还是个孩子嘛。

 

两个人在周震南不大的屋子里边转悠边闲聊。

 

“那家便利店是你开的?”姚琛再次绕开地上两双躺着的AJ,已经接受了自己遇上的实际上是个隐形的小少爷的事实。他咬了一口周震南刚才帮忙垫了钱的面包,腮帮子鼓鼓囊囊的,看起来有点像仓鼠,又拉开牛奶罐喝了一口,才含混地问。

 

“不算是。这个月店主不在,我帮忙看个店,能有个小几千块钱。”周震南满不在乎,“我是搞音乐的。”他领着姚琛来到一间视觉上更加拥挤的屋子,屋里散落着各种乐器,吉他、贝斯,角落一架老式钢琴,地板上电线错杂,还有翻了一半的音乐书。“喏,这是我的工作室。”周震南踢开脚下的电线,示意姚琛可以随便看。

 

“便利店里的音乐是你放的吧。”姚琛想起了便利店里另类的爵士乐,那首《蓝色迷情》。

 

“你听出来了?”周震南眼睛突然亮了一下,莫名带有那种小朋友看见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候的雀跃感,连尾音的语调都高了一个度,让姚琛一时间盯着小孩漂亮的眼睛愣神。姚琛看得出来,一提起音乐,周震南周围的气场都变了。

 

“嗯。我也喜欢jazz,平时还听一点点funk,James Brown那种比较传统的风格。”姚琛捡起一把刻着复古花纹的木吉他拨了几下,一边讲一边留心观察着周震南的眼神,果不其然看到小孩的眼神一点点发亮。他现在发现周震南的喜怒全写在脸上,像个透明款的晴雨表,好恶也很直接。

 

“对对对,James Brown的舞台绝了,”周震南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手,本来躺在他怀里的雪球吓得嗷呜一声窜了出去,钻进了地上的鞋盒里,“哎真的,我做梦都想做成那样的舞台……”

 

姚琛看着周震南放光的眼神,似乎渐渐理解了这个明明看上去家境优渥,却要独自一人住在老九龙最破的街区的小孩在坚持着什么。

 

或许他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吧。

 

往屋里走了几步,姚琛的脚下踢到了几张乐谱。他低头捡起来,发现纸面皱巴巴的,而且似乎被人撕过。周震南看见了倒也没遮掩,坦然道:“昨天刚拿到发片公司的,当场就被人撕了。”

 

姚琛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这片土地啊,一脚踩下去都是别人梦想的遗骸,来不及收殓的那种。”周震南习惯性的咬着嘴唇,黑色的刘海垂落下来半遮着眼睛,盯着窗外好像陷入了回忆,“我爸妈断了我的经济来源,所以我和你也没什么两样。曾经我以为热爱可以让我一直继续下去,但其实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是什么还在支撑着我继续走了。可能是偏执吧。”他自嘲的笑笑,说完往屋外走去。

 

姚琛耳边还残留着周震南讲话时卷起来的尾音。小孩神情中被打磨过的通透和掩盖住的落寞与年龄极不相符,明明该是肆无忌惮的年纪……姚琛回忆起在便利店里看到小孩的第一眼,面无表情中混杂着冷冽和与世界的疏离。他心里突然揪了一下。

 

姚琛觉得,独自一人的周震南就好像一只飞在天空的候鸟。习惯了长距离飞行,没有地方降落。他忽然有种冲动,很想从背后抱一抱面前的小孩,但是他忍住了。

 

“热爱是一个开始。”沉默了一会儿,姚琛突然出声肯定地说,虽然他一向不善表达,周震南回头看他,“没有热爱,我们什么也不是。我也一样,所以我来了。”

 

周震南看着姚琛认真的脸扑哧一声笑了。“你这个人很有意思啊,”他伸出一只小手指,挑衅的看着姚琛,“不如就看看你能坚持多久?就当是我给你的激将法喽。”

 

姚琛也笑了,弯起眉眼间的明亮笑意让周震南一时间有些恍惚。

 

“成交。”他的手勾上了他的。

 

明明是阴雨里的天气,他却觉得看到了雨过天晴。

 

 

03

 

姚琛花了两天时间在旺角一家舞厅找了份工作,白天做前台,晚上做DJ帮忙打碟。到底还是看人眼色的活计,钱并不多,要是搁在一个月以前,姚琛可能不会留下来。这片地方于他而言无以为家,在哪里闯荡不是闯呢,他已经快要习惯了居无定所的漂泊日子。

 

可他现在却不愿意走了。

 

他还住在周震南家里,也没有抱着渺茫希望去警署找他的钱袋。周震南说的一天时限也早就过了,但两个人却默契的谁也没提这件事。姚琛不知道周震南是怎么想的,每每想到这个问题,他总会在心里绕过这个不确定的答案。

 

或许周震南也需要一个室友。毕竟还是一个孩子。

 

只等工资下来把房租付给他就好了。姚琛想。

 

“小伙子回来啦。今天也很靓仔哦。”住在一楼烫着波浪卷发的阿婆学着新上映电影里的港式普通话热情洋溢的朝他打招呼。

 

七月里正是暑气肆意的时候,外面的空气格外闷热。阿婆在门口摆了个蛋饼摊供过往的上班族们喂饱自己的胃,据周震南说口味上佳,百吃不腻。这会子阿婆笑眯眯的,拽着姚琛的胳膊硬要把刚出锅的蛋饼塞一个给他。姚琛推脱不掉,只好弯腰谢过。

 

这一周里每一天他的作息都是这样的,在舞厅打碟到凌晨,闻着清晨飘过街巷的油烟和饭香回到周震南的家。这时候刚结束在便利店夜班的周震南往往已经蜷在床上入睡。小孩偶尔手里还会握着创作到一半的笔和纸,姚琛会走过去,轻轻把纸笔从小孩手里拿走。

 

床当然只有一张,所以姚琛坚持睡沙发,并且表示沙发的硬度刚刚好,说不定可以根治他常年酸痛的腰。周震南拗不过姚琛的倔,翻了个白眼同意了。

 

姚琛拎着早饭推开家门,轻手轻脚地避开地上已经被码整齐了的杂物,把阿婆给的蛋饼和从巷子口带回来的豆浆和蒸饺放在桌上。

 

“意外”住进周震南家里以后,姚琛很自然地包揽了一切“家务活”。其实也就是在周震南满眼佩服的炯炯目光中把所有的衣服和鞋整理了一遍,整个公寓顿时宽敞许多。而平时周震南埋头在工作室里创作的时候,姚琛会把菜买回来,用从前几乎没有开过火的厨房把饭烧好。周震南除了第一次为姚琛的厨艺瞪大眼睛之外,之后就享受的心安理得。

 

透过半开的卧室门,姚琛看见周震南小小的身子在床上蠕动了一下。小孩大概如往常一样累得很,睡得很实。他转身想去洗个手,结果听到周震南在身后好像小声地叫了一句什么。

 

“怎么了?”姚琛走过去几步,凑到床边轻声问。

 

一个乱糟糟的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周震南刚睡醒的嗓音里还带着含糊不清的鼻音,“我想吃早饭。”

 

“好,你要在这里吃吗?”姚琛指了指床。

 

周震南好容易从床上坐起来,先是懵了一会儿,凭借本能地点点头,又吸了吸鼻子。蛋饼和蒸饺的香味争先恐后地从客厅飘进来,他这才有动力把手从过分宽大的睡衣袖子里伸出来。姚琛不经意间往小孩大敞的领口扫了一眼,又迅速地移开视线,觉得有些犯规。

 

姚琛的早饭每天都会买,但是周震南往往因为值夜班太累的缘故一次都没吃过。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要吃早饭。于是姚琛把周震南爱吃的蛋饼卷切成小段,拿着豆浆和吸管一起拿到周震南床边。小孩已经从被子里出来在床边坐好,两条小腿在空中晃着。

 

“给。”姚琛手里拿着吸管往豆浆杯上扎,不成想由于装得太满险些溢出来洒在床上。他连忙用嘴吸了一口,看着豆浆汁不再往出流以后才递给周震南。周震南一口叼住,猛地吸了两口。

 

“慢点,别呛着……”

 

看周震南埋头吃得投入,姚琛忍不住发话。旁边的旧风扇吱吱呀呀地转,把小孩的刘海吹起来,却还有几缕黏在汗涔涔的脑门上。姚琛发现了以后很自觉地探手过去,替周震南抹掉了脑门上的汗。

 

“你盖的被是不是太厚了,这么吹容易感冒,换个夏凉被吧。”他冲周震南提议。

 

周震南正在夹蛋饼的手顿了一下,低声念了一声好。刚刚被姚琛的手温柔抚过的皮肤烧起一片热意,他暗自庆幸刘海的阴影挡住了大部分脸,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悄悄地红了耳根。

 

姚琛吃完后起身正要离开,想把卧室留给周震南休息,低头却发现小孩还扯着他的袖子。

 

“嗯?怎么了?”

 

周震南欲言又止,眼光瞟向别处,姚琛自然地弯腰下去把耳朵凑近周震南嘴边。

 

“……你过来陪我一起睡好吗。”终于,周震南在姚琛的目光下小声说了几个字,浓浓的鼻音里带着一丝困意和不自觉的依赖。

 

“……好。”姚琛脱掉外衣,依言钻进小孩的被子里。

 

周震南的床真的很小,于是姚琛侧着身体把小孩笼在自己的怀里。感受着姚琛的体温,周震南安心的把自己缩成小小地一团,在身后包裹的气息里面踏实的闭上眼。

 

屋外憋了一整晚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在玻璃上冲刷出一道道水帘。楼下某个金华小吃的门牌透过雨水顽强的亮着灯,食客们都已经落跑。而屋里却静悄悄的,只偶尔听见两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04

 

礼拜五的舞厅是汇集热闹的所在。人们无处安放的躁动灵魂在这里得以稍许放纵。在这充斥着无数杂乱喧闹的环境里,一个穿了一身黑的小小人影里坐在水吧前已经有一阵子了,周身环绕着生人勿近的独特气场,不由得让人多看几眼。

 

周震南拿了个杯子在手里转着,眯着眼睛看着台上。他今天突然心血来潮,翘了晚班偷偷跑来舞厅,并没有告诉姚琛。台上,姚琛正穿着DJ专属的跨栏背心,露出手臂漂亮的肌肉线条,脖子上挂着一副oversize的耳麦。周震南发现这人到了打碟的时候竟然比平时放得开。

 

“姚琛,来了!姚琛,来了!”姚琛在台上念一句,底下的人群就喊一句,他顺势把麦克举向台下,引起一片尖叫。

 

让周震南没想到的是,只不到一个月的工夫,姚琛就成了旺角一带午夜场的王者。现在附近几个街区的舞厅每晚恨不得上门请他上去打碟,就因为只要他在的场子这一晚通常人满为患。

 

周震南托着下巴看着台上的人,不知不觉入了迷。他莫名有些吃味。要不是他今天偶然翘了班来舞厅,根本见不到这样的姚琛。

 

舞厅里正一片high爆气氛的时候,周震南突然感觉自己被身侧的人抓住了手臂。他转头看见了一张不怀好意的面孔。

 

“小弟弟,出来玩的?有没有兴趣陪我喝一回啊……”旁边的男人一脸色迷迷地盯着周震南的脸,嘴里的酒气喷在他的脸上,手上顺着他的胳膊就想往上摸。周震南挣了一下没挣开,心里泛着恶心,猛一发力,把那人甩开几步远。

 

“神经病。让开。”不顾那人愤怒的表情,周震南冷冷撂下一句话,正准备抽身离开,突然浑身涌起一阵令人恐惧的无力感。眼前的一切逐渐开始模糊,晕眩感一阵一阵袭来。

 

倒不是什么毒药,应该是某种催眠的迷药。

 

“呦,怎么了小弟弟,需不需要我帮你一把啊?”

 

周震南攥着拳头,咬牙盯着他,眼神里的凌厉倒是让男人一时间不敢靠近。他勉强撑住水吧的桌子,咬了一下舌尖试图让自己清醒,但眼皮仍然越来越重。

 

怎么办。

 

眼看着男人一点点逼近,周震南努力向后躲开伸过来的手,撞翻了一个玻璃桌,却也没有引起周围人的丝毫注意。

 

姚琛……

 

好像有心理感应一般,下一秒一个瘦高的身影不知从哪里出现挡在了周震南面前,一把攥住了男人的手。舞厅里的音乐还在震耳欲聋的响着,大概会有全神贯注的小女生注意到DJ台前突然消失了的身影。姚琛脖子上还挂着耳麦,一截断了的耳麦线垂在身侧,竟是被硬生生扯断的。

 

姚琛盯着男人一言不发,眼神中酝酿着风暴,直把那人盯得发毛。刚刚打碟时候举着麦克的手臂现在紧绷出肌肉线条,紧紧的掐着男人的手臂。

 

“嘶……你,你干什么?我警告你啊,我在这里有人的,你别乱来……”那人叫了一声痛,奋力想挣脱姚琛的钳制,一边往后退一边回头,可是姚琛仿佛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紧盯着他一步一步往前逼。

 

“靠,你听不懂人话是吗!来人啊……”

 

那人一句话还没喊完,周震南就眼睁睁目睹了惊心动魄的一幕。姚琛一只手抄起旁边桌上一个空酒瓶对着那人的脑袋就砸了下去。只听见哗啦一声,一瞬间几道玻璃碎片飞溅。一切发生的太快,昏暗的舞厅光线里,周震南来不及去分辨眼前迸溅的刺目红色是来自谁,就被姚琛用另一只手拽着手臂夺门而出。

 

两个人飞速的在老街的窄弄里穿行,没命的奔跑。周震南被姚琛拽着手臂,看着姚琛跑在前面的背影,原本已经不太清醒的头脑中闪过了许多画面。便利店里那个淋成落汤鸡的人、在工作室认真打赌的人、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的人、在雨夜里从身后拥抱着他安眠的人……

 

他发现他的大脑已然处在过载的边缘,而那个让他过载的人,此刻就在他前方不到半米的地方拉着他飞奔。

 

就好像要跑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而那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直到肺里的空气告罄,两个人脱力地靠在一堵砖墙下。墙边的路灯闪着,投下两个小小的影子。周震南这时才发现姚琛的身子在抖,然而身子的主人却还是用手臂揽过他,把他的头按进自己怀里,嘴里不停地说:“没事了,没事了……”

 

“你傻不傻……”周震南话还没说完,突然惊觉自己眼睛里竟然有泪花。他怔了一下。

 

他以前从来不掉泪的。

 

姚琛竟然还在喘着气冲他微笑,眼角也挂着眼泪,别提多滑稽。

 

身体里的药开始迟缓地发挥效力。周震南的意识又开始有些恍惚,却还在强撑着不肯睡着。

 

“姚琛,姚琛……”

 

“我在呢。”姚琛用双手拢着怀里的小孩。

 

“我真是……败给你了啊。”周震南喃喃自语地说完,感受着对面胸膛传递过来的有力心跳,昂起头看着姚琛,他两只手挂在姚琛脖子上,努力眨着眼睛,朦胧的眼神亮晶晶的。

 

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姚琛迟钝的思维开始工作,他头一次感觉一向不敏感的自己猜到了小孩下一秒想说什么。而他觉得这句话不该由小孩来说。

 

于是他慢慢的靠近,怀里的人还在微微颤抖,他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用唇贴了上去。他吻得小心翼翼,描摹着那个曾无数次在他下意识逃避的梦里出现的樱桃色嘴唇。

 

此时的巷子外面,属于七夕夜晚的烟花开始在各处绽放。

 

他们在漫天花火璀璨中拥吻。

 

又一阵困意袭来,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熟悉气息,周震南放心地把整个人陷在姚琛怀里。

 

这一次,有人接住他了。

 

 

05

 

等到四周渐渐归于寂静,周震南已经在姚琛怀里睡着了。姚琛低头静静的看着,小孩的睡颜很安稳,眉宇间终于多了一丝属于小孩子的柔软。

 

睡吧,我的小孩。姚琛又轻轻地亲吻了一下怀中人的额头。

 

周震南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他先是困惑地眨了眨眼,回忆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有红晕悄悄顺着脖颈爬上脸颊。他翻过身,就看见了姚琛坐在床边温柔的笑脸。

 

“你醒啦。”

 

回应姚琛的是周震南一把抱在他腰间的手臂。

 

周震南把脸埋在姚琛胸口许久不肯放开。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开始这段旅程,曾经支撑我继续的只有一腔热忱。而现在我终于发现,你的怀抱才是唯一确定的终点。

 

他终于让他降落。

 

 

Fin.

 

 

ps:有人可能会觉得我这篇里的琛南显得不够亲近。这里的南南和姚老师是初识。我想试着写出他们两个人刚认识时之间会发生的故事。这就是我心中的故事。感谢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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